《画地为牢》作者 尘诺 文案 若这便是宿命 归途又在何处 【简介】 　　天书得失与他何干，兽神死活与他何干，天下苍生与他何干 　　他在意的不过是张小凡的生死 　　红尘喧嚣，鬼厉只是希望张小凡好好的活着 内容标签： 武侠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小凡，鬼厉 ┃ 配角：鬼王，青龙，兽神 ┃ 其它：百里屠苏 第1章 【〇一】下山 【一】下山 张小凡生平第一次踏出青云山的山门。 他站在山门外向内远望，山石林立，云雾缭绕，门庭通天，一山之门若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了凡尘俗世。 　　 　　张小凡自家破拜入青云门大竹峰，便再未下过山，岁岁年年，后山层层叠叠的茂林修竹伴他长大。 　　青云山中寂寥，岁月久长。 　　被搁浅的岁月，辗转了日出日落，终在乍暖还寒时迎来一些波澜。 　　一个月前，青云门开山建派起便延续传承的七脉会武于进行了首场比试，并规定前四甲者可下山历练。 　　张小凡是六十三名比武中弟子中资质最平凡的一个，偏偏运气好，第一轮轮空，不战而胜。 　　第二轮对战通天峰楚誉弘，险胜。 　　第三轮，对战朝阳峰大弟子再胜…… 　　他的法宝烧火棍，虽其貌不扬，却仿佛是前世身体剥离的一部分，生来便属于他，助他过关斩将，荣登四甲。 　　魔教《天书》现世，踪迹隐于空桑山万蝠古窟中。传言集齐五卷《天书》者，便可复活兽神，兽神力量莫测，天下无敌。 　　百年前兽神曾现世一次，南疆千里，瞬间生灵涂炭。既有毁天灭地的前车之鉴，青云门作为天下第一武林正统门派，绝不允《天书》问世。 　　张小凡的的任务便是查探魔教及《天书》动向。 　　他师承大竹峰田不易，修习正统的青云功法，深知《天书》会要摧毁世间现有的和平宁静，他曾深受其害，不愿看到他人再受家破人亡之苦。 　　张小凡最后望一眼石扉的流光大字，身后青山隐隐，他暗暗下了决心，此行定不辱使命，必竭尽所能令天书化为齑粉。 ※ 　　西北狐岐山的腹地，驻扎着魔教领首鬼王宗。 　　日光无法抵达的深宅，长年遍布青苔，空气中充满腐朽的味道。 　　烛火燃而不灭，有风吹得暮纱飘荡。 　　 　　鬼王宗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对鬼王宗宗主作了一个揖：“青云门已派七脉会武中拔得头筹的张小凡前去空桑山，不知宗主的意思是……” 　　鬼王抚了抚杯沿，慢慢道：“让鬼厉去寻《天书》的下落。” 　　“为何是鬼厉？”青龙问。 　　宗内尚有要事需鬼厉处理，青龙心存疑惑：“再者，青云门仅派一寥寥无名的小辈，鬼王宗却让副宗主前去，是否……”大材小用四个字他没说出口。 　　 　　鬼厉是鬼王耗费十年心血培养出的一把最锋利的剑，这把剑为己所用，笔所向披靡，若……一抹精光从鬼王眼中闪过。 　　他自顾自斟茶：“以后你自然便知道了。” ※ 　　山下不同青云门的清冷，繁华的都城，人行车马往来不绝。 　　商旅小贩，吆喝叫卖，一派融融。张小凡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致，既新颖又好奇。 　　杂耍卖艺的表演，千奇百怪；斗诗斗词斗花斗鸟，无所不能。但城中酒楼的招牌菜之烧鸡，手艺却不及他十分之一。 　　一路走走停停，张小凡穿过万丈红尘喧嚣，终于到达空桑山。 　　 　　夜晚仍带寒凉，山脚有处挂着红灯笼的客栈，名唤：归去兮。 　　张小凡身无长物，唯有一个暗色的包袱，装着换洗的衣物，还有烧饭的调料。他打算在客栈暂居一晚，明早继续寻找万蝠古窟的下落。 　　院前种植大片红花，红花中又点缀了簇簇白花。 　　赏花赏月赏风林树木，张小凡正欲回屋睡觉，忽然听到客栈西南有人大呼救命。 　　 　　呼救和打斗混杂在一起，张小凡不及多想，寻声而去，一路追至深林。 　　洌洌寒风从他脸颊擦过，待他停在一片竹林之中，所有的声音似乎刹那间消失殆尽，仅余阴风阵阵。 　　青竹细长却高耸，那风掠过竹叶，婆娑作响。 　　月光薄弱，他的影戏绰绰投在地面，有半截和竹影混在一起，张小凡不由得摸出把法宝烧火棍，幽幽青色的光晕环绕在烧火棍四周。 　　他左顾右盼，寻找着先前发声的位置。 　　头顶上方骤然压下一片黑影，直逼天灵盖。 　　 　　张小凡运气凝力，将内力化成招数向对方攻去，很快他便被一团黑影包围。 　　领口衣摆发顶都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他毕生所学在这一刻全然无法施展。只能像没有武功的人一样挥动手中的烧火棍，一下又一下向黑影敲去。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的阵势却有千军万马。 　　裂帛之声被数万的嘶鸣和振翅撞击的声音淹没，张小凡□□的皮肤绵延地传来疼痛，他甚至能感觉到血从身体流淌而出。 　　张小凡被一股大力扣住肩膀，反手击中似爪非爪的东西，身体却被对方凌空拖走。 　　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力量在流失，感官也被疼痛吞噬，张小凡以为自己要死了，绝望从心底蔓延了全身。 　　第一次下山，他尚未完成师门之命；他想为师傅师娘做可口的饭菜；他想见见师傅养的大黄狗；他想这一刻就飞回他长大的地方大竹峰…… 　　当人突然发现没有机会的时候，才意识到没有做的事情太多，具是遗憾。 　　张小凡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如果有下辈子，他想做一只猴子，上蹿下跳安居于深山老林，再无打杀斗争。 　　恍惚中似有一道红色的流光劈开黑色血蝙蝠的屏障，带着强大力量击中张小凡的肩上的怪物。 　　他抓住这一线生机，趁势给怪物致命一击。 　　 　　“砰！”一声，身体轰然坠落。 　　四肢百骸都在疼，疼得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眼皮。 　　 　　晕倒前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色戴着斗笠的身影，长发和衣袖飞飞扬扬。 　　来人面容冷凝，胸前挂着一串闪着金属光色的饰物，在晃动的枫叶中愈发冰冰冷冷。 　　他是谁？ 　　被黑暗侵吞前，张小凡想，若是活着，一定好好报答他。 作者有话要说： 强迫症，改一下标题23333333 第2章 【〇二】相遇 　　一灯如豆，窗外斜斜细雨，溅了满地涟漪。 　　鬼厉站在榻尾看着时而皱眉时而挣扎的人，他穿的外袍已经看不出质地和颜色，染大片的血，惨不忍睹。 　　烛火映得鬼厉半张脸忽明忽暗，他沉思片刻，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一粒墨丸，喂他服下。 　　鬼王宗特制的疗伤药，其貌不扬，效果显著，过了一个时辰，内伤无虞，只剩皮外伤。 　　 　　这处茅屋比不得鬼厉寻到的山洞隐蔽，鬼王宗向来招正道厌恶，要么瑟瑟发抖，要么退避三舍，鬼厉不便多留。 　　他从杂物中抖出一件蓑衣，推开门，扶起帔帽抬脚便迈入雨中。 　　雨势不大，却也在片刻打湿了他的衣物。 　　鬼厉带上门，门扉闭合的瞬间，榻上之人却忽然开口喊住他： 　　“请留步，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声音微弱嘶哑，融入雨夜中四散而去。鬼厉耳力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鬼厉没有理会张小凡的挽留，毫不犹豫地关了门，转身离开。 　　他不需要他道谢，救他不过是偶然。 　　 　　屋内的张小凡察觉到恩人离去，立刻挣扎地坐起身，大声喊道：“等等！” 　　一口气只提起半口，气虚不够用，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春雨微寒，入骨锥心，不如等雨停再离开吧。” 　　窗棂上投映的剪影顿了顿，张小凡松了口气。 　　他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师傅教导他，受人恩惠必要报答，不然一辈子总会觉得欠别人什么，乃至于心不安。 　　 　　门扉开闭后，有人顺着风雨踏进来，黑夜昏暗，修长的身影更加修长。 　　他带着蓑帽，张小凡看不清他的脸，双手揖拳向他道谢。 　　鬼厉一边接下蓑衣，一边弹了弹衣袍的雨水，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张小凡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索性静静地看着他。 　　鬼厉从角落拢出一点干草点燃。接着解下外袍烤火，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两人各安屋中一角。 　　张小凡阖上眼皮，运气调息伤势。 　　内力在五脏六腑循环两周后，又一处一处处理外伤。 　　 　　屋外雨声绵绵，不缺水源，屋中有瓦罐。张小凡从房檐下接了半罐雨水，用烧火棍挑起瓦罐架在火上烧。 　　等待水沸的过程中，他抬眼觑几眼他的救命恩人。 　　鬼厉穿暗红衣袍，外披黑色帔衣，面部线条冷硬，发黑，肤色偏白。他身上似乎带着一种戾气，大抵是不爱晒太阳，脾气又不好。 　　眼前之人的轮廓与手上昏迷前看到的身影合二为一，张小凡端着下巴考虑，他救了他的性命，他要怎么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是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青云门弟子张小凡，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鬼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外袍已经烤干，他一言不发地抖开穿戴整齐，大有离去的意思。 　　鬼王宗和青云门斗了许多年，前者在魔教称霸，后者是正统第一大门派，表面上是死对头，暗地里依旧是死对头。 　　鬼厉很少出手救人，没想到救的竟然是青云门的弟子。 　　怪只怪那群血蝙蝠招惹到他。 　　鬼厉从狐岐山不眠不休赶了四天路到达万蝠古窟，寻到隐蔽的山洞休息，才刚刚沉睡，便被这群蝙蝠打断。不灭它们，难消他心头之愤。 　　水终于烧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张小凡回过神，对鬼厉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能否告知名字，日后……” 　　鬼厉冷冷地看张小凡一眼： 　　“你不必知道。” 　　鬼厉不苟言笑，整个人堪比寒冰，张小凡险些被他冷漠的样子冻住。 　　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反倒令张小凡猜测，他只是不愿做好事留名罢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既不便告知，那便算了。”张小凡往火堆中添了两根藤条，又撩着袍角小心拭去烧火棍上的灰。 　　 　　茅屋中没有杯盏，只有一摞瓦片碗。 　　张小凡斟满一碗开水举递到鬼厉面前：“喝些热水吧，你淋了雨，驱驱寒。” 　　 　　抚着噬魂的手微顿，鬼厉没有接，目光朝张小凡倾斜：“不……” 　　“必”字还未说出口，张小凡便扯过的他胳膊将碗塞到他手上。 　　鬼厉怔怔的，张小凡已经起身去翻随身的包袱：“我带了晶糖，你等等。” 　　张小凡单膝撑在塌上，伏低腰背有条不紊地翻找包袱，鬼厉很快便将目光收回。 　　手中的瓦片碗不算大，加上水的重量不过几钱，一丝一缕的热气却渗透掌心。 　　他抿了一口，热的，暖流游转全身。 　　 　　“找到了！” 　　张小凡举着一包东西朝他笑道。 　　鬼厉不由自主抬头去看，触到那张略微苍白却笑意吟吟的脸时，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窗外的雨，似乎怎么也下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来了，文名左下角有个收藏此文章的选项，戳戳戳~~ 第3章 【〇三】聚散 　　第二日，雨去云散天初晴。 　　鬼厉从浅眠中醒来，屋中只剩他一人，青云门的张小凡不知所踪。 　　鬼厉不确定张小凡是否是遭遇不测，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仍旧不见他的身影。待发现张小凡的包袱衣物随他一起消失后，鬼厉喝了一口水，准备上路。 　　 　　瓷罐和瓦片碗已物归原位置，鬼厉整装待发，临走前好心关紧屋舍的大门。 　　万蝠古窟是黑心老人的故处，山洞崩塌，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除了一处一处搜索没有别的办法。 　　鬼厉一面沉思一面前行。 　　这一夜雨来无影走后在路面留着诸多水洼。他握紧噬魂一处一处避开，转向大路，抬眼间便见古槐树下站着一个人。 　　天青的衣袍，衣带是墨蓝色，腰侧串挂着一块玉。 　　玉质剔透，是上好的和田种，鬼王宗库房里堆放好几箩筐，但都不及这一块成色好。 　　此时伫立在置灯石像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厉以为“不告而别”的张小凡。 　　 　　张小凡一副左顾右盼的模样，似乎在等人。 　　等不等人与他何干？ 　　鬼厉只看一眼，便压了压帽子继续上路。 　　脚步踩在松软泥土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直接击心田。 　　张小凡迫不及待地转回头，视线中，有人款款而来，衣袍拂过青草，沾染着清泠的晨露。 　　看到鬼厉，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小跑着走近鬼厉。 　　张小凡忐忑地将手中的油纸包捧给他： “这是我做的绿豆糕，亲手做给你的，你……吃吧。” 　　动作太猛，差点撞上鬼厉的胸口。 　　鬼厉稍稍退后一点，看一眼张小凡，又看一眼他手中的食物，不接也不拒，目光迟疑： 　　“为什么？” 　　 　　张小凡的指头蹭过油纸包的棱角，不安地蜷了几下。他抿抿嘴角，脸上挂着腼腆又羞涩的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笑着，一口白牙，脸颊挂起一对酒窝。 　　鬼厉的视线在张小凡的脸和绿豆糕之间游转：“你……不必记着。” 　　“知恩图报，这是我的原则。”张小凡很坚定，扬起脸又道：“我做的绿豆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话毕，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鬼厉。 　　鬼厉敛眉想了片刻，等他终于从他手中接走绿豆糕时。 　　张小凡眨着眼，暗暗松了口气，鬼厉也随之松了一口气。他在张小凡的热切注视下取出一块送入口中。 　　 　　张小凡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眼中尽然是期许之色。 　　 　　鬼厉冷漠的神态似有裂痕，下意识地攥紧噬魂。 　　清甜干冽的绿豆香浸染舌尖，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绿豆中还带着一点竹笋清香，世间美味，莫过于此。 　　鬼厉不禁闪了闪神。 　　似乎有什么不同往常的情绪凌驾于品尝美味佳肴满足感之上，慢慢晕开，悄无声息。不及深究，鬼厉看着张小凡点点头： 　　“嗯。” 　　“你喜欢就好。” 　　张小凡一本满足地点点头，自己也不见外地从鬼厉手中取过一块放入口中。 　　“……多谢。” 　　鬼厉犹豫着说道。 　　 　　“是你救了我，我谢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张小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取笑起来。 　　鬼厉语塞。 　　张小凡虽然算不上健谈，但碰到与食物有关的话题，瞬间打开话匣子。 　　鬼厉偶尔插一两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张小凡在滔滔不绝。 　　“不瞒你说，我的厨艺可谓数一数二。” 　　“你看身后的槐花，揉碎掺到面粉中，就能做出香喷喷的糕点。 　　他对庖厨一事有诸多见解和尝试，什么样的谷物成色最好，生在何处的茶叶泡茶最醇浓，哪怕是一只鸡，他也能做出许多花样来。 　　“以后有机会，我做叫花鸡给你尝尝，我的师兄们赞不绝口。” 　　既然提到以后，话题大致也有些意兴阑珊。 　　日头微醺，也到了各自赶路的时候。 　　与救命恩人分别在即，张小凡多多少少有些感伤。 　　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缘到则聚，缘尽则散，再见面说不定已是沧海桑田数十年后，甚至于再也不会遇到了。 　　踟躇着，张小凡慢慢地说：“其实，除了道谢，还有道别……我奉师门之命下山，身负要务，不得耽搁，现在必须得走了。” 　　鬼厉了然，转而又道：“你的伤仍需静养。” 　　张小凡伸了伸胳膊，挥了两三招式，宽慰道：“我没事了，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张小凡侧着头，仔细盯着鬼厉瞧，揶揄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 　　须臾之后，鬼厉扭头看一眼天，若无其事道：“保重。” 　　张小凡站起身，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绿豆糕渣，朝鬼厉抱拳，神色郑重：“我走了，我们……后会有期。” 　　 　　初夏已经悄悄地念过春天的尾巴，万物生机勃勃，老树新芽，有青虫顺着枝干攀爬。 　　张小凡踏上北行之路，鬼厉则敛敛衣袍向南走去，走出半个时辰，他回次一头。 　　张小凡的身影已经淹没在红尘中，鬼厉收回视线，掂了掂手中半包绿豆糕，摇了摇头：“正魔殊途，后会无期。” 　　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有放假的 第4章 【〇四】偷袭 　　一连五六天，天公不作美，小雨缠绵。 　　张小凡本想冒雨继续查探，但空桑山山顶总是滚落下巨大的石块，冲击之大，令他难以招架，张小凡只得栖居在一处山涧等待雨过天晴。 　　等这场绵延了数日的雨终于挥手告别后，潜伏在魔教的探子用青云门的特制报信工具告知张小凡，鬼王宗派出寻找天书之人早已抵达空桑山，或许已成功找到万蝠古窟。 　　张小凡急迫起来，再一次将空桑山四周细细搜索一番，他不能让魔教捷足先登。 　　任是谁人也不会想到，万蝠古窟既未建在山脚也未建在山峰，而是隐藏于一片茂盛榕树林后的巨大石阵中。 　　张小凡用烧火棍小心拨开榕树的垂枝，仿佛撩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帘幕。 　　万蝠古窟洞口的石块上印有一只蝙蝠的图文，另一侧刻着一个篆体“万”字。 　　张小凡盯着那只蝙蝠的翅膀愣了几秒，不由得感慨：“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里就是万蝠古窟。” 　　这几日他寻找食物时，曾数次与此处擦肩而过。 　　进入到万蝠古窟，路径逼仄，漆黑不见五指。 　　张小凡凝聚内力于法宝烧火棍上，幽幽的青色光芒亮起，他终于看清奇形怪状势头堆砌而成的石壁。 　　沿着小径行走数百步，前路忽然被阻。 　　张小凡借着烧火棍微弱的光，用手按了按石壁，石壁纹丝不动。 　　 　　他又换一处位置继续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张小凡走向右侧，以掌心触摸石壁纹路，尝试寻找机关按钮。 　　须臾之后，张小凡的无名指忽然触到一个圆形的突起，他心中一惊：就是这里！ 　　 　　没想到他拇指还未碰到那处机关，身侧便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攻其不备，瞬间将他推出数步。 　　“啊！” 　　有人偷袭！ 　　张小凡赶忙握紧烧火棍抵挡，而对方的武功高深，他的力道刹那被对方冲散，张小凡整个人踉跄地后退几步。 　　一抬头，张小凡就看到站在几丈之外的鬼厉，他有好半响反应不过来。 　　本该欣喜再次碰到他的救命恩人，可事实却令他瞠目结舌，偷袭他的人竟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鬼厉与张小凡分别后，一直在寻找万蝠古窟。他的法宝噬魂一段镶嵌着“嗜血珠”，这颗邪煞之物自打他进入空桑山后，便隐隐作动。 　　嗜血珠是黑心老人曾经的法宝，万蝠古窟便是黑心老人的府邸，冥冥之中都有定数。 　　鬼厉跟着嗜血珠的指引轻而易举地发现万蝠古窟的入口。 　　世间总有种巧合是意料之外的，鬼厉攀上参天榕树的枝桠，便看到天青劲装打扮的张小凡。 　　他的目标是天书，他的目标也是天书，兵戎相见必不可免。 　　 　　鬼厉的攻势密不透风，三五招式的大打斗下，张小凡便觉得冷汗涔涔。 　　他不是的鬼厉的对手，他自己十分清楚，鬼厉也很清楚。 　　一波暗红气流攻向张小凡击出的，气流触到张小凡的胸口，他便不堪重负后退了半步，正欲抬头时，胸口疼痛盘旋，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淌出。 　　暗红的光芒变成鲜红，源源不断地攻向他，张小凡承受不住跌向地面。 　　鬼厉运功带起的气流，吹得他的鬓发飘扬。 　　张小凡痛苦地挣扎着，握着烧火棍的指尖在颤抖，另一手压住胸口，紧紧扣进布帛中。 　　鬼厉仿佛是身外人，心中不起丝毫波澜。在他的身后，是一尊巨大的石像，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注视着一切。 　　有那么一刻，张小凡甚至在鬼厉眼中看到了嗜血的杀戮。 　　 　　血一滴一滴从张小凡嘴边流出，那颜色绚丽得刺眼，鬼厉忽然想到张小凡送他绿豆糕时的场景。 　　他站在老槐树的枝蔓下，双手捧出一包绿豆糕，三分局促，三分紧张，腼腆地对着他笑，脸颊的酒窝轻现。仿佛他双手之上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绿豆糕额，而是这世上最罕有的奇珍异宝。 　　他问他好不好吃，他打算为他做叫花鸡，他跟他说后会有期。 　　而此刻，恰恰是后会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忽然想起这么个事，读小学的时候被老师要求记日记，当时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写，先完成数学再完成自然最后才是日记。我翻开日记本，把那一天完成作业的顺序一一记录下来，小时候的我是个做什么都有始有终的小孩，所以后来日记的最后补充这样一句话：“我是第一个写完日记的，小A是第二个写完的，小B是第三个。”后来长大了，忽然有觉得啼笑皆非，用进行的时态记录进行时态的完成形式，本身会产生一种矛盾，这种矛盾我至今仍旧觉得很好玩，你们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分享吗~ 第5章 【〇五】敌友 　　人最怕那一瞬的失神，想的多了，想的远了，想得忘记了初衷。 　　地上的人已经蜷缩成青色的一团，痛苦和不惧的挣扎更加刺痛他的眼。 　　数日前，他从鬼门关将他拉回。他既然救了他，今日杀了他又算什么。 　　鬼厉的手乍然失力。 　　也罢。 　　内力聚于噬魂，一笼暗红的光晕在空中旋转半圈后，缓缓流入张小凡的身体。 　　风漆日落中，暗红和青芒归于平寂。 　　张小凡盘膝而坐，提掌将体内真气收归于丹田，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 　　 　　鬼厉在他面前负手而立，率先开口：“我已帮你吸食掉你体内残余的邪力，你再行调息，便可无事了。” 　　当期待的后会有期，变成兵戎相向置于死地，张小凡心里再无一丝喜悦： 　　“你到底是谁？” 　　鬼厉不作隐瞒：“鬼王宗副宗主，鬼厉。” 　　张小凡愣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来你就是血公子。” 　　万蝠古窟之行，他重伤，他不费吹灰之力将一卷天书收入囊中。他打伤他是为争抢《天书》，张小凡虽不知他是谁，但心中大致有了猜测的方向，这一问不过是确认罢了。 　　鬼厉，在鬼王宗的地位仅次于宗主鬼王。魔教三公子之首，鬼厉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是以江湖人称“血公子”。 　　他是鬼王宗行魔道的大魔头，青云门早已将其归为危险之列。 　　“你的目的，也是为了天书。”鬼厉虽问，确是陈述。 　　“师尊之命。”张小凡神色淡淡。 　　鬼厉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对自己的目的毫不避讳：“鬼王宗需要用天书复活兽神。” 　　“师门命令，阻止兽神的复活。”张小凡瞥了他一眼，“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将天书带回鬼王宗的。” 　　鬼厉怒极反笑，掌心翻覆两下，声音冷冽：“现在你有伤在身，我一掌就可以杀了你。” 　　张小凡看了她一眼，错开视线：“你不会的。” 　　鬼厉颔首，不屑一顾，便听张小凡道： 　　“因为你救了我。” 　　“你心中有善，不然也不会救我。天书再现，兽神复活，世间又有多少人会死去。鬼厉，你忍心看到天下覆灭，生灵涂炭吗？”张小凡虽然坐着，气势却是咄咄逼人。 　　鬼厉仅仅是顿了一下，便默然到：“我只是替鬼王办事，其他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 　　张小凡气绝，鬼厉亦不再多言，空气瞬间寂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鬼厉转身向外走，临出门不忘将木门掩住，飘摇的白天就这样结束在日落西山时。 　　张小凡想尽一切办法都阻止不了鬼厉的决定，武力又不敌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厉将《天书》带走。 　　他记得鬼厉是他的救命恩人，愈是这样愈发无法理解鬼厉的行为。 　　谈不拢，说不通，张小凡没由来的一阵挫败：“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争斗下去吗？” 　　鬼厉眼帘微垂：“正魔殊途。” 　　 　　“世间本无正魔，只是人心分善恶。” 　　张小凡上前几步，字字掷地有声。他的目光坦荡而赤城，仿佛有种力量灼烧着他，鬼厉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他握紧噬魂，定下心神，嘴角若有似无地牵了一下：“我们彼此都是为了找到天书。” 　　他又强调：“我们是敌人。 　　是对手，是敌人，便不应该坐在一起探讨善恶对错。可那又如何，恶人也可立地成佛，何况鬼厉本心并不坏。 　　“我找天书是为保护天下苍生，你找天书则会助恶人祸害苍生。”张小凡攥住他的袖子，“世人生与世人死，我相信，在你心里一定是不同的。” 　　“我只是负责找到天书，其他的与我无关。” 　　 　　“关乎生死，你也觉得与你无关吗？” 　　鬼厉自嘲地一哂：“我自己的生死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别人的生死又岂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恐怕是他们认识后鬼厉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可字字句句却让张小凡心惊。 　　“你……” 　　一个人将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那么世上恐怕也没声能让眨一下眼，动一下怒，或是起一点波澜了。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这样的鬼厉，只是觉得忽然非常无力。 　　鬼厉不再与张小凡在此浪费唇舌，收起噬魂，便踏上返回鬼王宗的路。 　　张小凡扯住他的胳膊，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其实可以不做敌人的。” 　　风拂着他袍子，撩着他发，鬼厉压了压随风而动的衣角，微微侧头，却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即将放假，第二更奉上，然后差不多……恩……应该可以双更了。 第6章 【〇六】安隅 　　空桑山距狐岐山并不遥远，鬼厉仅用五日便回到鬼王宗。 　　鬼厉厉将第一卷《天书》交与鬼王，便要离开，但老谋深算的鬼王显然不想轻易放他休息：“我听青龙说，你救了青云弟子？” 　　鬼厉只字不言，算是默认。 　　 　　“青云和鬼王宗，向来是水火不容。”鬼王与青龙目光相触，在鬼厉前面来回踱步，道，“再见面时，不可心慈手软。” 　　鬼厉冷冷扫了鬼王和青龙一眼，冷哼：“你想要天书，我自会帮你完成，其他的事情，不劳费心。” 　　说罢拂袖而去，仿佛片刻都不愿多待。 　　鬼王面色不郁，青龙颇有眼色地告退，待青龙离开，鬼王便去旁宅寻鬼先生。 　　鬼先生长年以青铜面具覆脸，喜怒哀乐全都隐藏在不为人知之处： 　　“先前之事，我已听说。鬼厉的性子，桀骜难训。”他揣着袖子陪在鬼王身侧：“不知宗主，为何让他寻找天书的下落。” 　　鬼王停下脚步，看着烛光微漾的长明灯道：“这十年来，我苦心培养他，原本希望，我们鬼王宗后继有人。只可惜他的秉性，只怕来日不好控制。” 　　鬼先生思忖着，略略担忧：“鬼厉不服管束怎么办，此事不可不防。” 　　 　　鬼王不以为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前些时候，我用天罡神算给鬼厉算了一卦，名唤张小凡的青云弟子，是鬼厉心中牵挂，难以放下之人。” 　　“原来如此……”鬼先生恍然大悟。 　　鬼王似乎笑了一下，面容却带着几分狰狞：“张小凡将会成为鬼厉的弱点，既掌握其弱点，又何惧他不为我用。” 　　鬼厉不喜欢鬼王宗，自多年前来到此处便不喜欢。 　　鬼王宗里没有阳光，没有茂盛的树，飞禽鸟兽绕路而行，鬼王城府深，鬼先生寡言，青龙不见踪影，朱雀伤春悲秋……上上下下一派死气沉沉，生活在这里，他似乎也是死的。 　　至于为何他栖身于此便没有离开，大抵不过是无牵无挂，生生死死均是云烟，一生宿在何处，没有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喜与恶便也没有区别。 　　这次回来，不知为何，他看着天边映来的半边明月，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活着和死去还是不同的，喜与恶也是不同的。 　　不然他不会想到自己不喜欢鬼王宗，不然他也不会想着山下的光景，想着那个叫张小凡的人，伤势如何了。 　　 　　他为什么不杀掉张小凡，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何故。 　　是因为救了他便不愿再杀他？ 　　那既然要杀他为何要救他呢？ ※ 　　第一卷天书被鬼厉带走，张小凡出师不利，失望地赶回青云门。途径洛水时，他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休息。 　　水面波光粼粼，鱼虾虫草顺流而下。 　　 　　师兄师姐师傅向来厚爱他，责罚不需担心，外人如何说他倒不甚在意，只是过不自己这一关。 　　第一次接受任务便以失败告终，张小凡十分自责，愧对师门栽培，愧对师尊信任。 　　这么想着，愈发郁闷，他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砸进水中。 　　“噗通！”石块没入水面，激起一片浪花。 　　师门曾言鬼王宗寻找《天书》是为复活邪物兽神，他也曾听到鬼厉亲口证实，鬼王宗需要用天书复活兽神。 　　他忘不了在万蝠古窟中，鬼厉拿到第一卷天书时的风云乍变。 　　独属于《天书》的金色的撰文盘旋飞转，汇聚到鬼厉手中后，残留在万蝠古窟的血色箴言劈开宁静，惊雷般的回声在整个山洞盘桓： 　　“兽神昔日出生，十万大山，千里南疆，瞬为焦土！” 　　兽神一旦复活，世间无可避免一场生灵涂炭。他虽然能力有限，但不到最后一刻断然不会轻易放弃。 　　第一卷天书被鬼厉找到，尚有四卷天书不知所踪，若他能劝阻鬼厉不再继续为鬼王寻找，哪怕在最后一部劝得他收手，兽神便无法复活。 　　他要劝阻鬼厉，或许困难重重，可能性并非为零。 　　鬼厉虽然是鬼王宗的人，却与鬼王宗之人不同，他心中仍有善念，不然不会屡次救他。 　　即是有善，便一定可以回头是岸。 　　“不行！” 　　张小凡倏然地起来，踹翻了脚边的石头，似自言自语，又似下了巨大决心：“我得去找他，我不能让他助兽神复活，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师傅说过，佛魔一瞬间，只要能救赎，就一定不放弃。 　　他有集齐四卷天书的时间制止他，胜算不大但也不小。 　　几日后，江湖不知何人扬言，信誓旦旦地散播长生堂存了一卷天书的消息。 　　张小凡谨慎地与师傅确认消息可靠后，当即改道去长生堂，他要赶在鬼厉之前到达长生堂，并率先找到他。 张小凡没有太多聪明的办法，将长生堂地形研究一番后，立刻决定守株待兔。 　　去往长生堂的路四通八达，找一个人仿若大海捞针，但从鬼王宗到长生堂的路只有一条。鬼厉此人向来杀伐决断，断然不会绕远而至，张小凡立刻选定了他等人的地方。 　　日出日落，天黑天亮，他终于看到了鬼厉独行的身影。 第7章 【〇七】动摇 　　大抵是鬼王宗越发没落，堂堂一代副宗主，身负寻找天书之重任，来来去去竟然只身一人。张小凡不禁晃了晃脑袋，这是好现象，值得江湖上每一个正派高兴。 　　鬼厉仍旧是张小凡之前见过的鬼厉，只是换了一身束身束腰的衣袍，干练敏捷，却显得比身体清瘦了不少。 　　张小凡忽然想到曾经答应给他做叫花鸡吃，吃几顿肉，保管能胖一圈。 　　鬼厉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张小凡不再多想，一路尾随。 　　 　　山林脉脉，烟雾朦胧，茅草亭阁若隐若现。 　　鬼厉耳力极好，一踏进山涧，身后似有脚步稀疏，似人又不像有人。 　　 　　鬼厉分出一点心神防备着，并未有其他举措。 　　走着走着，步伐加慢慢快了，而跟随他的脚步也快了记起来，尚未快一炷香，便稍显混乱了。鬼厉功力深厚，不眠不休日夜赶路不显疲惫，常人却不同，体力不支之下，脚步便会散乱。 　　因此，鬼厉确定，有人跟踪他。 　　他走，脚步声便走，他停，脚步声便停。 　　鬼厉思忖着，猛地回头。 　　 　　张小凡警觉，飞身躲入草丛，布料与空气摩擦的轻微声响仍是一丝不差地落入鬼厉耳中。 　　张小凡一拍额头：“糟了，被发现了。” 　　犹豫着要撤离，动作却没有鬼厉迅速，鬼厉反手一捞，便把人揪了出来。 　　 　　鬼厉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小凡。 　　极易暴露，张小凡莫可奈何，抿抿嘴角冲他笑了笑。鬼厉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张小凡错开始视线，左顾右盼，始终能感觉到鬼厉冷能将人冻住的目光。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他，鬼厉却开口问道： 　　“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 　　 　　“……没、没有啊。” 　　鬼厉眉角一挑，显然不信。 　　 　　张小凡握紧拳头，厚脸皮地建议道：“我们一起找天书吧。” 　　鬼厉将他打量一番，拂开袖口的落叶： 　　“随你。”说罢，留给张小凡一个孤傲的背影。 　　 　　张小凡嘴巴里鼓起一口气，扫了眼那个背影，撇了撇嘴。 　　不过是半月不见，便冷漠得像不认识他似的，还真是本性难移。 　　 　　鬼厉走出很远，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停。 　　他侧目片刻，又继续前行，口中喃喃道：“反正我也赶不走你。” 　　入了城，沿河水畔灯火通明，亭台高树，挂着各色灯笼。 　　街道行人络绎不绝，男男女女均提着精致的花灯涌向拱桥。拱桥的尽头便是长水，城中百姓聚此祈愿。 　　 　　一路上，张小凡毫不见外，喋喋不休。他说天书的危害，长篇大论一番后，又忍不住分享大竹峰的师父师娘为人如何，说他养的猴子和大黄狗，说青云门的琐碎趣事。 　　鬼厉听着，很少发表看法。 　　看着远处的目光悠远。 　　他忍不住设想，如果他也如张小凡一般，生活在一个有长辈沁人朋友的温暖地方，他会做什么，会为什么样的事情奔波…… 　　长生堂戒备森严，一连数日，张小凡和鬼厉也没能成功进入。 　　这些天倒是在长生堂周围遇到不少找寻天书的能人异士，这些人好奇地打量鬼王宗打扮的鬼厉，又好奇地打量青云门的张小凡。 　　莫非鬼王宗被青云门给灭了？ 　　最后这些人都被鬼厉冷掉渣的眼风吓到，不敢再胡乱猜测。 　　七月七日放河灯，张小凡入乡随俗，买下几盏河灯，不管鬼厉同意与否，只身一人向长水而行。 　　鬼厉自记事以来对万事万物看得极淡，甚至生死也不会撼动情绪，河灯花灯于他来说，不过一团废纸。雨水淋洒，明火一炬，便可倾覆。 　　人若将希望寄托于一盏脆弱的纸灯上，那事事都不会如意。 　　虽这样想，他还是迈开脚步跟上张小凡。 　　 　　张小凡拂开人群，在河畔觅得一处空地。 　　月已上中天，水面飘着大大小小的河灯，灯上载一截蜡烛，闪烁的光承接无尽的希望。 　　张小凡点燃红色河灯正中的烛芯，一手托着灯底，一手虚拂等叶，小心翼翼将其置于水上。河灯飘飘摇摇，顺风顺水顺势而飘。 　　 　　他双手交握抵在下颚，垂眸闭眼，神色虔诚。 　　鬼厉始终静静地看着张小凡的动作，又将视线投向张小凡放到水中的河灯。 　　 　　须臾后，张小凡睁开，指尖小心地探入水中，轻轻拨动喝水，涟漪圈圈扩散，推着那盏河灯慢慢飘向远方。 　　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牵动，鬼厉抬起左手伸向水中。 　　小拇指触到河沿的石头，似有风吹过，他才倏然醒悟，赶忙收手握拳。 　　张小凡没有注意鬼厉的反常，仍旧小心翼翼地拨水。 　　鬼厉看着茫茫河水，总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茫茫，与张小凡相处下来，他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只不过此时候的鬼厉尚且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和道理。 　　 　　张小凡正为第二盏河灯忙碌，鬼厉忍不住问：“你许的什么愿？” 　　张小凡又送了一盏河灯入水，抬眸认真地看着鬼厉道：“希望兽神永远不会复活，希望世间不再有诸多打打杀杀。人人均可安于一方天地，静度流年。” 　　水光灯会映在张小凡眼中，仿佛一片细碎的星辰，灼得鬼厉不敢直视。 　　然而有种力量，越是惧怕，越是想接近一探究竟。 　　 　　鬼厉匆忙将目光转向水面，在一团又一团的明灭光亮中，张小凡每放一盏灯，都会虔诚地许愿，许过愿望才放手将其推走。 　　光影交错，水波粼粼，年日岁月静好。 　　有一瞬间，鬼厉的胸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发芽破图，沉寂多年的东西开始跳动，从死而生，焕然获得了生命。 　　 　　张小凡陆陆续续放了好几盏河灯，微侧头对鬼厉道：“我希望永远都不要找到天书。这样……我就不用跟你为敌了。” 　　鬼厉垂眸沉思，心底有什么跃跃试欲。 　　他抬眼，目光追随着张小凡的河灯，待河灯飘摇到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时，心底的那个声音依旧跃跃欲试。 　　鬼厉闭了闭眼，按压住胸腔的澎湃声音，下了决心一般，一字一句道：“我亦不想再与你为敌……我答应你，不再寻找天书。” 　　 　　有人在放烟花，欢声笑语阵阵不休，张小凡却愣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着鬼厉。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几遍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鬼厉向来说一不二，既然说到便一定会做到。 　　张小凡咧开嘴笑了。 　　不知所措似的的指了指鬼厉，又指了指自己：“你、我……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鬼厉点点头，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张小凡挠挠脑袋，忽然将双手全部探入水中，左右开弓，一边拨动河水，一边忍不住又朝鬼厉笑。 　　他的笑容从眼角眉梢一直蔓延到心底，也蔓延到鬼厉的心底。 　　鬼厉拿起一盏灯，点燃烛火放入河中，他并未许愿，只是弯起嘴角。 　　他不经常笑，笑容生硬，他的手抚过嘴角的弧度，指尖压着嘴角向上勾了勾，终于寻到一个比较满意的笑来。 　　活着的感觉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有了对明日到来的期待，有了凡尘世事的留恋，有了想做什么事情不想做什么事情的强烈愿望。 　　品人生百味的人生才是活着的人生。 　　他和他的河灯飘向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过年的记忆仍旧和小时候一样，鞭炮、对联、春晚、丰盛的年夜晚，一家人其乐融融。如果鬼厉能和小凡一起过个年，会是什么样呢……小凡掌厨，鬼厉烧火，哈哈。今晚二更。 第8章 【〇八】梦影 　　狐岐山，鬼王宗，乌云蔽天。 　　青龙将新收到的消息向鬼王禀告，说完负手立在一边。 　　鬼王双手撑着膝头，阴沉着一张老脸：“鬼厉仍然是背叛了。” 　　 　　“他未找齐五卷天书，着实可惜。”鬼先生摇了摇头。 　　鬼王勾出一抹讥笑：“先生大可放心。鬼厉虽然离开了，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意料之中。该出现的时候，他自己会出现。” 　　青龙怔了怔，鬼先生也怔了怔，便问：“我十分好奇，宗主何来的自信？” 　　鬼王抚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因眼下的鬼厉，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 　　一梦十天，十天一梦，张小凡从黑暗中醒来。 　　鬼厉脸上的担忧在张小凡睁开眼后，终于渐渐散去，他探身上前，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张小凡坐起来，从矮桌上拿过茶壶为自己添了一杯茶。 　　寂寂秋日，水却是热的。 　　 　　“我的伤已经好了。”万蝠古窟中受的伤早八百年前就好得一干二净，没什么好担心的。张小凡支起下巴，缓了一会脑中的晕眩：“不过，我觉得自己好像病了。” 　　鬼厉脸色一阵苍白，张小凡忍不住宽慰他：“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康复。” 　　身上的力气不如从前，精神状态也不如从天，转念想到，任是谁从久睡中醒来，怎么也会有些不适应。 　　鬼厉攥着拳头，便听张小凡又道：“对了，今天晚上，到后院找我，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他不敢看张小凡的眼睛，只将目光放在接触不到他的地方。张小凡并未将鬼厉的沉默的放在心上，只当他是默认了。 　　月明星稀，张小凡早早地等在客栈后院。 　　苍竹遮住灯笼的光，一闪一跃不停息，他的心就随之不断地颤动。张小凡看看天，看看地，从月上中天等到月华暗淡。 　　他几乎将自己站成一棵竹子，与月色融为一体，最终也没能等到鬼厉。 　　不知时辰，整个院落中只剩下他身后的两盏还未熄灭的灯，灯影绰绰，人影寂寂。 　　周围不知从何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喟叹，张小凡耳力敏锐，将后一句话听得真真实实。 　　有人说：“小凡，多保重。” 　　 　　这人除了鬼厉还能是谁？ 　　张小凡心中一跳，拔腿便向那声源之处追去。 　　他在院中绕一大圈，视线四顾，周围除了被风吹动的树叶和同样寂寥的灯笼，再无其他。他牵挂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张小凡的脚搓了搓地，大概真是他头脑简单，邀约时他没说话，却傻兮兮地以为那是默认。鬼厉并未打算赴约，他等不到也是正常。 　　张小凡似是想到什么，不疾不徐地朝鬼厉的客房走去。 　　 　　已是深夜，鬼厉的房间黑漆漆的，他抬手想敲门，又怕打扰到他休息，又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张小凡一觉醒来已是天明，他来不及喝水便奔向鬼厉的房间。 　　 　　抬手推开门，笑容忽然僵的嘴角。 　　店小二正在擦拭桌子，哪有鬼厉的影子。 　　“他……人呢？“ 　　店小二抬头看了他一眼：“走了，昨儿半夜就走了，急匆匆的。” 　　 　　张小凡忽觉难过，前几天说好的做朋友，他走了，却都不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真……不够意思。 　　事实上，鬼厉不是走了，而是消失了。 　　张小凡翻遍客栈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不到鬼厉的身影。他从城南跑到城北，从城西跑到城东，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 　　鬼厉像是彻底从张小凡的生命中消失了。 　　往日种种，如镜花水月，再无丝毫痕迹。 　　张小凡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从来时到以后，从衣食住行到柴米油盐。他还想说，若他愿意，大竹峰就是他的家。 　　这些话，似乎再也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除夕那天，张小凡蒸了一锅包子，香喷喷的包子雪白剔透，不一会儿香味绕梁。 猴子小灰趁张小凡出去拾柴的空当，悄悄从笼屉中摸出一个包子狼吞虎咽地塞到嘴巴里，嚼得津津有味。张小凡回来时，满满的一锅包子被小灰吃得所剩无几。 张小凡怒气冲冲地去教训小说，刚踏出屋门，檐下的风铃忽然叮叮当当地响不停。竹林深处似乎有个人影，被夜色蒙着茫茫雾气，看不真切。 他屏住呼气往前走了几步，忽听那人在说话，低沉的嗓音好像穿越了时空： “他做饭的手艺越发好了，大黄多吃一些包子，明天便是你的年了。” 第9章 【〇九】心痛 　　云天蔽日，风烟乍起，尘世陷入黑暗与恐慌。 　　枯叶翻卷至中天，翻一个浪，猛地砸到地面，“轰”一声，围成圈的人瞬间倒地不起。 　　云烟交替的深处，一身血色长袍的男子踩着被枯叶铺满的路面，一步一步逼近穷途末路的长生堂堂主玉阳子。 　　 　　人未至，声已至：“把天书交出来。” 　　声音冷漠，仿佛淬着寒冬的霜雪。 　　玉阳子怒视着他，恨不得抽其筋，挫其骨。 　　这人仅用三天便将他长生堂杀得片甲不留，毁了他长生堂百年基业，也破坏了他多年来筹划复活兽神的心血。 　　一个从阴曹地府而来的魔鬼，招招狠厉，步步致命，将他逼上了穷途末路。 　　玉阳子有多不甘心，就有多恨他。 　　 　　反正也要玉石俱焚，他耗尽毕生的功力也要拉着这个自称鬼王宗副宗主的魔鬼一起下地狱。 　　玉阳子一手握玄火鉴，将毕生功力凝聚掌心，他不信以他的功力和上古法宝玄火鉴伤的威力不到这鬼王宗的魔鬼。 “呀——” 　　玉阳子冲跑而来，火光与他同行，一路从远处烧到血色长袍之人的面前。 　　红莲业火似要燎原，可他竟然只静静地看着玉阳子，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个悲天悯人的得道佛陀，超然物外，不为所动。 　　玉阳子冷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就在玄火鉴将要撞上他，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暗红的光，眉峰凛冽，目光如炬。 　　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招，只见玉阳子的动作瞬间静止，身体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口中的□□只出口一半。 　　片刻之后，玉阳子的身体便推到三丈之外，在半空中悬而不落。 　　 　　玉阳子周身笼绕着暗红的光，红光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将他锁在半空，一寸一尺地蚕食他所有的意志和精神，苦痛不堪。 而那发功之人仿佛不废吹灰之力，便将他逼近绝地。 　　“住手——” 　　张小凡错误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场。 　　 　　风似乎静了一会，张小凡倏然回神，来不及思考，举起烧火棍便击向那团红光，玄青光芒与暗红在半空相撞，火花四溅。 　　张小凡功力不及对方，生生倒退散步。 　　玉阳子轰然倒地，嘴角淌着血。 　　他还是晚了一步。 　　张小凡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切，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本想自欺欺人蒙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直到心底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不敢看死去的人，也不敢看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为什么？” 　　张小凡握紧拳头，袖口的云纹被他攥成一团。 　　“为什么！” 　　张小凡告诉自己，这穿着鬼王宗衣服的人不是鬼厉，这个长着和鬼厉同一张脸的人不是鬼厉。他不是鬼厉，不是他认识的鬼厉，不是屡次救他与他一起放河灯，说不再与他为敌的鬼厉…… 可他明明就是鬼厉。 　　鬼厉周身如魑魅般的气场散去，淡淡地嘴角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慢慢又隐到深处。 　　他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了张小凡问话：“不自量力。” 　　倨傲的，冷漠的，目空一切的……这就是鬼厉，是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厉。 　　如初见时一般，张小凡自嘲地想，这才是真实的他。 　　山林的雾气被风吹散，也吹醒了张小凡的所有幻想。 　　张小凡心痛的同时忍不住自嘲地笑：“没想到你还抱着复活兽神的幻想。” 　　鬼厉垂着眼，似有一瞬的茫然，再抬眼时，已是换上一副无坚不摧的表情： 　　“你还要阻止我吗？” 　　“是！” 　　张小凡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的声音很大，穿透云霄，鬼厉被震的略略怔愣。 　　张小凡上前几步，目中带怒：“你可知道，你如今逆天行事，为一己私念，祸害了无尽生灵！” 　　鬼厉侧了侧头，岿然不动：“天下生灵，与我有什么关系。” 　　 　　油盐不进，冥顽不灵。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回到两人因第一卷天书争执时的情景。 　　他深知鬼厉的脾气，他认定的东西又岂会因他三言两语而放弃。 　　张小凡闭上眼，将曾经一切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除，终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烧火棍。 　　云纹袖口从手背滑到手腕，烧火棍便直指鬼厉。 　　张小凡目光如炬，眼眸中似掩藏着一柄利剑，剑一出鞘，仿佛插在鬼厉的心上。 　　他从来都看不透这个人，哪怕是他说要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张小凡很想敲开鬼厉的脑袋，撬开鬼厉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本以放弃一切的他又食言了。 　　气氛剑拔弩张，鬼王宗的小兵小将战战兢兢地站在远处，生怕殃及无辜。 　　鬼厉却淡定十足，始终站在那处不动，不躲不闪也不出招。 　　 　　张小凡说：“出招吧。” 　　鬼厉却摇了摇头：“我不想与你交手。” 　　张小凡皱眉：“鬼厉，我们终是正魔殊途。” 　　是战是斗，不要磨磨蹭蹭。 　　鬼厉的眼神倏地一暗，再无任何往日可见的光彩 　　有那么一瞬张小凡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出口，但又说不出口，所以才会露出这样挣扎而无助的表情来。 　　也仅仅一瞬间，鬼厉便变回鬼王宗的副宗主，无坚不摧。 　　 　　“出招吧。”张小凡重复道。 　　鬼厉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张小凡十分挫败，他清楚鬼厉既说不想与他动手，便不会动手。即便张小凡主动出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鬼厉的所思所想，张小凡都懂，越是这样，越是心痛。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他是多么想与他的救命恩人做朋友。 　　他不愿与他交手，他亦无法与他刀剑相向。 　　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仍是心存侥幸，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可他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想背弃了当初的约定，就像当初想备齐鬼王宗一样。 　　张小凡忽然觉得无力又无助，即便他变回原来的鬼厉，即便他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依旧没办法说服自己拼了命的去杀他。 　　这是他救命恩人啊，没有他，他早已是黄土一捧。 　　 　　张小凡收了烧火棍，最后望一眼鬼厉，转身离去。 　　每走一步，心就痛上一分。 　　万望此生不再相遇，你生你死，与我无关。 ※ 　　酒入愁肠，愈发清醒。 　　谁人曾说酒是好物，可解愁可忘忧，一醉方休。 　　张小凡借酒麻木自己的感官，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神思却愈发清明，他记得鬼厉说过的每一个字： 　　“我不想与你为敌。” 　　“我答应你不再寻找天书。” 　　鬼厉的笑仿佛就在昨日，而他与他之间最终只剩下一个——“正魔殊途。” 　　 　　酒坛空了，千金斗酒都进了他的腹，填不满一腔情思。 　　心空了。 　　张小凡喃喃着：“我知道正魔殊途，可是，曾经的我，以为可以改变你，可是被改变的，却是我自己。” 　　若这便是宿命，归途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么么哒。 第10章 【一○】南疆 　　鬼厉行踪来无影去无踪。 　　天书交给鬼往后，他便一身走去狐岐山后面。 　　天欲雪，鬼厉避到檐下，刚站定，便听到残破的房屋内有两人在低声交谈。 　　“眼下能够用到鬼厉的地方还有很多，来日若有异动，在收拾他。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鬼先生复活兽神的研究所得吗？”鬼王说。 　　“记得，想要复活兽神，需要复活兽神的咒语的力量，即天书。” 　　鬼王：“正是，但是这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被遗弃千年的七里峒。找到封印兽神的镇魔古洞。” 　　 　　鬼厉悄无声息地离开，随即准备出行的盘缠。 　　万物有始有终，兽神从镇魔古洞而终，起始自然仍是那里。起于灭均在同处，七里峒必有与兽神相关的蛛丝马迹。 　　 　　出门时，青龙悄悄来找他。 　　彼此都是凉薄之人，说不出一丁点关心的话，青龙拍了拍鬼厉的肩膀：“十万大山中离奇之事颇多，遇上三两桩实属平常，只要你不理睬，便可相安无事。” 　　鬼厉拂掉他的手，淡淡道：“嗯。” 　　青龙摇了摇头，不作计较，继续道：“待天书一事尘埃落定，你便会离鬼王宗而去了吧，总归要少了些许乐趣。” 　　鬼厉扫了他一眼：“不劳费心。” 　　“以后别这么冷冰冰的，离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就能活得轻松惬意些了。”青龙叹了口气，“有些羡慕你。” 　　鬼厉不知道青龙打什么算盘，没有说什么。 　　两人在鬼王宗大门前站了许久，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南疆坐落于十万大山中，七里峒是一处小小的村落。 　　坍塌的楼阁，被岁月腐腐蚀廊柱，松枝竹叶沙沙作响，时间带走了此处曾经的辉煌，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鬼厉敲了敲门柱的铜环，深深远远地将四周扫视一遍。 　　 　　撕拼打杀，天下无敌有什么意义，百年枯骨，终归于尘土。 　　“小凡，我答应过你，不再寻找天书，是我失约了。” 　　“你不希望兽神复活，我就会阻止这一切发生。” 　　夜晚来临，四野寂静，鬼厉在古庙中打坐。 　　松枝忽然猛烈的相撞，有一道气流带过房檐垂落的旧帘，铃铛清脆的声音令鬼厉猛地睁开眼。 　　有一耄耋老人伫立在对面，额间缀着苗疆特有的饰物，周身笼罩着微茫的光晕，鬼厉心如止水，问道：“你是谁？” 　　那人端详着他，反问：“你又是谁？” 　　下山时青龙的言语还在耳边，鬼厉站起来，走进几步，心中已是十分笃定：“你是此地的阴灵。” 　　“阴灵……”那人思索片刻，不甚在意地笑笑，“也可以这么说吧。” 　　老者话锋忽然一转：“我问你，你到此地，是为了复活兽神？” 　　“不是。”鬼厉摇头，“我来此地，正是为了阻止这件事情。” 　　“年轻人，当年大巫师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将兽神封印，我希望不要有人再来打扰十万大山的宁静。” 　　“可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不知你可否告知我，大巫师与兽神究竟有什么关系，他是如何将封印兽神。” 　　“说来，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者陷入回忆中。 　　上古之时，十万大山南疆各部的先民遭疾病、饥饿、灾难所困，大巫师为化解百姓的困苦，研究长生之术，尝试以天地煞气消弭戾气，令其转化为生命之力。阴差阳错下，大巫师的法术将天地戾气聚拢成形，制造出兽神。 　　大巫师创造出集天地戾气于一体的怪物后，不得不亲手将其毁灭，以此弥补过错。 　　老者叹息着：“他牺牲了性命，终将兽神封印于镇魔古洞。” 　　 　　鬼厉见他追忆过往，久久不能抽离，便问：“你留守在此地，千载难以安息，是否有未了的心愿？” 　　老人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我料，世间觊觎兽神强大量的野心之人，会想方设法把兽神复活，我留在这，是等待阻止他的人出现。” 　　鬼厉听后，问：“凡人应该凭借什么样的力量，才可以阻止他？”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大巫师亦是凡人，却创造出匹敌天地的妖神，如今七里峒尚存有当年记忆，我帮你进入，或许能找到兽神的弱点。” 　　老人双手合十，一道月白的光笼罩鬼厉。 　　鬼厉慢慢闭上眼睛。 　　大巫师创造了兽神，兽神因他而生，两人的命运紧紧相连。他去何处，他便跟着去何处，形影不离。 　　兽神为戾气所化，其力量强大又霸道，跺一跺脚，毁天灭地。 　　大巫师以毕生修为以，以性命作咒语，终于将兽神囚困于牢笼中，可他自己也因重伤命不久矣。 　　兽神嘴角沾着血，问他：“你会杀了我吗？” 　　大巫师眉心紧锁，犹豫着挣扎着，最终仍是沉默。 　　兽神面带苦涩，绝望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的心愿。” 　　“对不起。” 　　而后，那个穿着粗布红衣、眉间一抹朱砂的少年万念俱灰，双手在胸□□叠，倾注全身力量。 　　“我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鬼厉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原来封印兽神的，是他自己。” 　　相依相生，却又不得不相互厮杀，鬼厉叹了口气，很快便抬头，眼睛中带着坚毅的光：“我一定会阻止兽神复活。” 　　“一切就交给你了。”老者欣慰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章节名，排序竟然把十给丢了，被自己蠢到了…… 第11章 【十一】真相 　　张小凡回师门复命后，得知鬼王宗之人浩浩汤汤进了南疆的十万大山，掌门真人当即派青云门中得力弟子赶赴南疆，破坏鬼王宗的阴谋。 　　张小凡正在其中。 　　 　　一行人途径小池镇时，偶然听到老人说，镇上有一口古井，十分神秘。 　　师兄打听一番后，卖着关子解释给他们提供：“月圆之夜，以虔诚的心愿俯首看它，必定能够得偿所愿。” 　　张小凡向来不信奇门异术，将其归为招摇赚骗之列。 　　他经过那口古井时，甚至还带着不屑。 　　 　　真是堪堪随意一看，只须臾之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施加了定身术一般，再也迈不开脚步。 　　那井中，出现了一个人。 　　是他想恨又恨不起来的人。 　　“此毒名为回梦，是鬼王宗的剧毒，下于张小凡身上，也算配得上他青云门弟子的身份。” 　　鬼厉双眼赤红，握紧噬魂指向鬼王：“把解药交出来！” 　　“我知道，你终究是要回到鬼王宗的，既然你回到了鬼王宗，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鬼厉闭了闭眼，攥着噬魂的指节发白。 　　“我需要你去寻找天书的下落。” 　　鬼厉愤怒地望着鬼王：“我答应过小凡，不再寻找天书。” 　　“张小凡的性命，在你心里是天大的事。但是在我心里，就是无足轻重罢了。完成任务回来之后，我会把解救之法，传授于你。” 　　井中幻象，镜花水月。 　　张小凡好半响都反应不过来，那张熟悉的脸从井中消失时，他还傻傻地抓了一下，手心空空如也。 　　西边有鸟声呜咽，张小凡突然失去了力气，一个人坐在井边，这一坐就是半日。 　　数月前，他曾昏迷许久，本以为是旧伤引发，没想到却是中毒。 　　长生堂时放河灯，他答应他不再寻找天书，说到就会做到。而后食言，则是为了与鬼王交换解药。 　　所以他在鬼厉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贪婪而是坦荡；与他兵戎相向时他会变得茫然；天帝宝库相遇后，鬼厉会落寞地问：如果我复活兽神是为了救你，你可还要阻止我？ 　　兜兜转转，是他误会了他。 　　他寻找天书是为了跟鬼王交换解药。 　　剥开谎言的外衣，事实铺陈在眼前，残酷到让人心酸。 　　张小凡感谢这口井，如若不是，他始终在错怪鬼厉。 ※ 　　张小凡抵达南疆十万大山的时候，已过了数日。 　　秋风扫落叶，萧萧索索。 　　鬼王宗众人晚他一步赶到七里峒，人马驻扎后半日，七里峒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也幸好张小凡早到两日，才找得机会单独约鬼厉见一面。 　　彼时他在镇魔古洞外等鬼厉。 　　一声一声似乎都踏在他心上，张小凡不由得紧张起来，忐忑和不安始终搅合他的神经。心脏砰砰地撞击胸腔，手在抖，腿也在抖。既因自己的大意而懊恼，也因自己愚钝而愧疚。 　　 　　张小凡面朝那处山洞，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他没有急着回头，等来人站定后，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慢慢侧过脸。 　　一眼似隔着万年，鬼厉还是那个鬼厉，并没有太大变化，可他不敢看他。 　　“你找我做什么？”鬼厉双手抱胸，宽大的袖口遮住他手掌兵器，大概不知道他通过一口井得知他的苦衷，鬼厉对他刻意的冷言冷语。 　　张小凡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他的脸：“我中毒了，是不是？” 　　鬼厉微怔，眼睛眨了几下，并没有否认：“是。” 　　张小凡手指发颤，声音忍不住哽咽：“你寻找天书的目的，是为了我，对不对？” 　　 　　鬼厉的目光锁住张小凡，看他表情，已经猜到了张小凡知晓一切，隐瞒无用，他回到道：“是。” 　　“为什么？”张小凡隐忍着情绪。 　　“你不能死。”鬼厉目光很淡，表情却十分坚定。 　　 　　张小凡攥紧拳头：“可是兽神复活，关系天下苍生的安危，我不能够逃避这个责任。”若用他的性命换万世太平，他宁愿一死。 　　他下山之行本就为了阻止魔教恶行，机缘巧合结识鬼厉，劝得他回头是岸，这是他生命中的幸事。张小凡此生最不愿看到就是，原本已放下屠刀的鬼厉因他而一错再错。 　　他宁死也不做千古罪人。 　　张小凡眼眶微红，似有星光闪过。鬼厉忽然明白了张小凡所思所想，并非这一刻才懂，其实他从始至终都懂。 　　但是他的命对他来说却比着天下苍生还重要，他选了最重要的，并没有错。 　　 　　鬼厉走上前几步：“我答应鬼王寻找天书，从未答应他们复活兽神。你不希望兽神复活，我就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是兽设封印了自己，他不会帮助任何人。” 　　张小凡惊诧地盯着鬼厉。 　　鬼厉目光湛湛：“鬼王不会成功复活兽神，我亦会将解药带回。” ※ 　　 　　一夜骤雨从天而降，洗刷着尘世久积的污垢。 　　日上中时，雨终于停了。 　　前一日被鬼厉说辞蒙蔽，过了一夜张小凡才品出他话中端倪。 　　鬼厉用天书交换“回梦”的解药，同时也要阻止兽神的复活。也就意味着鬼厉打算以一己之力阻止复活的兽神！ 　　至于如何阻止，张小凡不敢细想，兽神是毁天灭地的怪物，此一去凶多吉少，让他如何能安心地在这里等待。 　　张小凡穿戴整齐后便拔跑去找他。他一路飞奔，踩过松枝枯树，穿过竹松枝叶，终于看到那片暗红的袍角。 　　他正要上前，兜头片笼下一篇赤红圆盘。 　　两仪四象团团旋转，最终将张小凡锁在寸步天地中。 　　鬼厉走近一些，张小凡正试图挣脱法阵。 　　 　　鬼厉不放心又将法阵加固，昨晚这些，才跟张小凡解释：“你别跟着我，很危险。” 　　鬼厉的声音有着不同以往的温柔，温柔得不像是鬼厉会做出的样子。 　　 　　张小凡并没有放弃挣扎，可他怎么如何也击不破着看似脆弱却无坚不摧的法阵。张小凡焦急地盯着鬼厉，用力砸向法阵的边界：“放开我！” 　　鬼厉深深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开：“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你……切莫受伤，保护好自己。”张小凡咬了咬牙。 　　“你放心。” 　　得到鬼厉的保证，张小凡缓缓蹲在地上，扬起脸，郑重而认真地补充：“早去早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苦尽甘来 第12章 【十二】决战 　　鬼先生催动天书。 　　前一刻还是青天白日，此时立刻乌云密布，狂风翻卷，天地变色。 　　当空的一朵云山巅的一柱血流染成赤红，逐渐蔓延至另一朵云，天上的云好仿佛充斥了鲜血。鬼厉就是从这片火红的云中走出来的。 　　鬼王看到他有些意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副宗主，你终于来了。”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鬼厉淡淡道。 　　鬼王冷哼：“这还真是奇怪，既然张小凡的性命在你心里是天大的事，你为何还未死？” 　　 　　鬼厉不理睬他的冷嘲热讽，抚了抚噬魂，噬魂冰凉的触感从他指尖传至心脏，鬼厉的表情更加锋利：“小凡不希望兽神复活，我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在你的心里，张小凡就这么重要？” 　　“这是他的信仰，我为了我最在乎人的信仰，到了此刻，绝不会放弃。” 　　“呵，可惜你来得太晚了，现在无论是谁，都别想阻止兽神复活。” 　　鬼厉摇了摇头：“不，还不晚。” 　　 　　寂静千年的镇魔古洞褪去尘封的苍凉，一点一滴被血色浸润，青石变成红色，藤蔓变成红色，天与地慢慢连成红色，鲜血侵吞了整个天地。 　　鬼哭狼嚎从山川河流中汇集到此，凄厉的嘶吼愈演愈烈。 　　不过片刻，天地之间忽然宁静下来。 　　 　　“是谁？” 　　有人低语，声音带着沉睡千年暗哑：“你在外面吗？” 　　乍然间，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穿透镇魔古洞的穹顶，由深变浅，直至浸没到青石中才慢慢消失。 　　鬼王露出欣慰的笑。 　　蓦地，镇魔古洞中传出一阵痛苦的□□： 　　“不是……不是……他死了，死了！” 　　鬼王与鬼先生面面相觑，鬼厉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 　　 　　“啊——” 　　忽然有强大的气流冲破镇魔古洞，直冲云霄，鬼厉只是瞬间的怔愣，便敏捷的闪开。 　　 　　空气中扬起了沙，遮住了所有人视线。 　　这阵很快便被红光冲散，鬼厉抬眼望去，便见红光中走出一个少年，眉心正中有一抹朱砂痕迹。 　　血色的衣，布满了古老而神秘的图腾，随风猎猎翻飞，好似血液在不断流淌。 　　 　　少年剑眉星目，眼角料峭，鼻挺唇红，拥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好容貌，可他身上凝聚的气息却令人不寒而栗。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步一步前进着，所经之处青草枯黄，石块碎裂。 　　 　　走得近了，鬼王和鬼先生终于听到他在说什么，听后当即脸色煞白。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 　　 　　少年双目赤红，眉峰紧皱，口中之话犹如地狱厉鬼： 　　“杀，杀了他们！” 　　手起刀落，红光转瞬即逝，鬼厉堪堪避开猛烈的攻击，回头看去，鬼王和鬼先生双目瞪大，瞬间便被红光侵吞，从这悠悠世间消失殆尽。 　　 　　兽神看着长身玉立的鬼厉，脚步微顿，仔细打量着他，表情带着些许茫然。 　　“你……” 　　鬼厉毫不惧他：“兽神，你本来就是天地间戾气所造，待在这世间，只会让你更痛苦。” 　　 　　兽神捂住太阳穴，目光失去焦距：“滚开！” 　　他在嘶吼，浑身血光冲天。 　　鬼厉静静地看着他发疯，语气平淡：“你难道忘了大巫师曾经说过什么？” 　　兽神用力摇头，试图甩开杂念，最终仍旧没能挣脱可怕的梦魇：“大巫师…… 　　那年柳下湖湾月圆满，奄奄一息的大巫师握住他的手，诚挚而平静地叮嘱他：“不要被仇恨所驱使，失去理智。” 　　“我不能陪你了，你好自为之。” 　　他的笑犹在眼前，实际世间浮华，蹁翩跹跹已过千年。 　　兽神痛苦地捂住头颅：“啊——” 　　他痛苦，鬼厉看在眼中，他嘶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声音落下，兽神的身体突然化作一抹红光投进万蝠古窟中。 　　片刻之后，方圆千里瞬归宁静。 　　泠泠风起，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喟叹： 　　“你不在了，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来自地狱的使者便从天地之间消失，再找不到丝毫踪迹。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天地变会原本的颜色，久到困住张小凡的法阵自动失效，久到鬼厉僵硬的手指终于慢慢动了动。 　　兽神再一次将自己封印，比上一次更加决绝不顾一切。 　　他站在万蝠古窟前，不禁叹道：“痴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留个言呗~~~ 第13章 【十三】尾声 鬼厉销毁了所有天书，没有鬼王，没有天书，没有复活兽神的贪婪，九州之内再无云波诡谲。 　　鬼厉寻到张小凡时，张小凡正在十万大山脚下的茅草屋烧饭。 　　张小凡放下手中的厨具，鬼厉便从怀中摸出一个棕色的药瓶递给他：“这是解药，小凡，你没事了。” 　　劫后余生，更加觉得活着的意义。 　　张小凡拽住鬼厉的手臂，将他拉进屋中坐下。他有很多话想跟倾诉，眼下就是绝对的好机会。 　　 　　张小凡邀鬼厉吃饭，鬼厉的目光从可口的饭菜上略过，拳头攥了又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饭不吃了，我还要回鬼王宗一趟。” 　　“为什么？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张小凡问。 　　鬼厉撇开视线，手指刮着原木桌面：“鬼王死了，鬼王宗其他弟子还需有人处理。” 　　 　　鬼王一死，鬼王宗一众弟子便如鸟兽而散，鬼厉回去与否似乎没什么影响，张小凡欲言又止。 　　鬼厉已站起身，从肩头扶起帔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其他的事情，回来再说吧。” 　　 　　鬼厉转身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张小凡一眼，情绪浓烈而复杂。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百味陈杂，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嘴角扬起淡淡一笑：“不必等我。” 　　张小凡倔强的摇头：“不，我等你。” 　　鬼厉默然，叹了口气：“……好。” 　　 ※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是谁在哭泣，是谁在为谁送行。 　　鬼厉孑然伫立在竹林，这是张小凡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曾数次跟他提起，眉飞色舞，言辞里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满足。 　　独属于张小凡的安宁而平静的生活，颠覆了鬼厉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 　　 　　没遇到张小凡之前，他一直生活在阴冷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的鬼王宗。 　　加入鬼王宗以前的记忆，他很少回忆，太过残酷的过往，多想无益，反正生生死死不过他一人之事，何必徒增烦恼。 　　他不喜欢鬼王宗，世间也没有什么能令他喜欢，这一住便是数年。 　　 　　鬼王视他为利剑，派给他的任务，他均能一一完成。 　　鬼王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每一个任务背后，都是暗含鬼王的精打细算。他与鬼王不同，从不会想任务之后的盘根错杂，只是单纯地将任务当成职责，完成一桩便是一桩。 　　所以鬼王为复活兽神让他去寻找天书的时候，他也毫无异议，兽神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只是寻找天书而已。 　　所以张小凡痛心地与他细数兽神复活的惨痛教训的时候，他仍旧不为所动，甚至无法理解张小凡悲天悯人的想法究竟有什么意义，天下苍生是别人肩上的责任，他一个游走于尘世之外的人，不管也不问。 　　鬼厉一生无牵无挂，活着死去的日子他都可以预料，不惧不怕不喜不忧，他什么都不在意，包括自己的命。 　　他有很多机会杀了张小凡，他学艺不精，笨拙善良，每每到了生死一线，他都会想到他手捧着绿豆糕的模样，甚至还有他眉飞色舞地跟他憧憬天下长安的样子。然后，鬼厉怎么下不去手了。 　　 　　张小凡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好感，让他对颠沛流离行尸走肉的日子产生厌倦，让他有了在乎的人事物和向往的生活，这才是真真正正活着的感觉。 　　这感觉很好，他愿意为之倾尽一切去守护。 　　所以当那些载着他美好愿望的河灯顺流飘向远方时，他做了离开鬼王宗的决定。 　　这一个决定仿佛是注定，又仿佛就是宿命。 　　 　　鬼王宗复活兽神驻扎在七里峒的前一天，青龙避开鬼王的眼线找上他。青龙满脸内疚地告诉他，张小凡所中之毒并非“回梦”而是痴情咒时，鬼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造化弄人，他本想保护张小凡，最终还是害了他。 　　如今他尚且能做就是让张小凡活着。 　　他不敢留下来吃饭，吃了那顿饭，他大概更加难过和不舍。 　　雨水淌过鬼厉的脸，打湿了他的眉，他的发，他的身，他的心。 　　从始至终，他都希望张小凡能好好地活着。 　　“小凡……” 　　对不起，不能与你一同养狗逗猴子了。 　　鬼厉握紧噬魂，呼吸吐纳，调动毕生的功力。 　　暗红的光芒将他团团围住，有一股暖流从脚底游走全身，最后在头顶汇聚。 　　鬼厉闭上眼，轻轻启唇：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十六字咒语飘散在倾盆大雨中。 　　鬼厉的心脏越来越空洞，记忆随之倒退，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从今至昨，直至他幼时最初的印记。 　　他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骨血中点滴流逝，慢慢抽走他的所有的力量。 　　“小凡，只要你好好活着，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 　　天下苍生都比不过一个叫张小凡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明天更新，有啥想说的嘛，如果是我大概会说，手下留情，高抬贵手，嘿嘿~~~ 第14章 【十四】终章 　　张小凡做了一个梦，狂风翻卷，电闪雷鸣，他坐着一叶扁舟，在风中雨中穿梭。舟身摇摇欲坠，他死死抠住船舷。 　　忽然一个巨大的浪头将他拍倒，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大半，他睁不开眼，张不了口，身体即将被黑暗淹没。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缓缓注入他的天灵盖，鲜活的充满生机的能量游走全身，他感觉到了一种叫做生命的力量。 　　张小凡猛地惊醒，从榻上坐起，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慢慢平息了这股悸动，随后便感觉到一股暖流静静地流淌全身。 　　张小凡捂着胸口，不由得皱起眉。 　　张小凡不聪明，但并不傻。心中有个念头而过，愈发令他手脚冰冷。 　　“鬼厉，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张小凡等着鬼厉回来，日出日落，周而复始，鬼厉始终没有出现。 　　他去过狐岐山，鬼王宗冷清如斯，只余下一座残破的孤城。和鬼厉有关的一切事物好像全部消失，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张小凡踏上了寻找鬼厉的征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秋天枫叶落尽，春来万物复苏，他找遍了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寻找到鬼厉。 　　惶惶年岁，不知终日。 　　张小凡路过小吃真的满月井，这口他曾嗤之以鼻的井，再一次带给她撕心裂肺的痛。 　　 　　“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蕴在张小凡眼底的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流淌下来。 　　坠地后四分五裂，犹如他的心，破碎成尘。 　　张小凡不敢睡，睡着之后满眼都是鬼厉的脸，看到鬼厉的脸后，他又想着一直睡，睡着了就能看到鬼厉的脸。 　　他宁愿自己一睡方休，可偏偏那人却不让他清静，总在耳边念叨：“小凡，不要难过，我不会死的。等我的灵魂重聚后，我会回来找你。” 　　鬼厉说一不二，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张小凡猛地睁开了眼。 ※ 　　神州大地飞雪满天，流水潺潺山涧中，十载光阴转瞬即逝。 　　张小凡站在大竹峰的后山，拍了拍一棵十年前被货焚烧后又死而复生的青竹。 　　竹节错落有致，细腻的纹路如同顽强的生命，他希望那个人也如此，可以死而复生。 　　“鬼厉，这十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张小凡给青竹浇了水，忽然起风了。 　　风缓缓送爽，撩得大竹峰的树叶沙沙作响。 　　地上蹲着一只猴子，全身灰色，额间一抹黑斑，像一只未睁开的眼睛。 　　猴子走几步，跑几步，一步三回头，左顾右盼。 　　猴子的身后，缓步走来一个人。 　　来人穿着暗红色的长袍，胸前玄黑花纹如同枝蔓交错，领口缀着金属的搭扣，墨发藏在帔帽中，迎风飘动。 　　走着走着，他忽然摘下帔帽，将四周深深地望进眼中。 　　他似与苍翠的竹林格格不入，步伐却缓慢优雅，仿佛与生俱来便属于这里。 　　“小凡……” 　　有人低声轻唤，怕惊醒一个梦。 　　有人暮然回首，枉再次失望沮丧。 　　天地旋转，万物颠沛。 　　我本欲修仙成佛，也愿为你成鬼成魔。 　　若这便是宿命，归途又在何处。 　　你走，我等； 　　你来，我在。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本来打算把结局点明的，纠结了很久，还是觉得隐晦一些比较合适，你怎么理解它，它就是什么样子的。 第一次尝试写这种类型的故事，很新奇，也很有趣，是一个有意思的尝试。接下来会忙碌一段时间，有空继续填坑，盆友们，江湖再见，么么哒。